春花边上是山雪

　　马建东

　　兰州多梨树，所以每到春天属于它们花儿开放的这几天，一例地便是耀眼的白，白得有力气，有功夫，那些力气和功夫里面，一例地就充满激情。

　　过去的兰州，梨花是大片大片的，因为梨园一个连着一个。母校曾经地盘大，在它的北门北，就是一片梨园。结了果实，我们不曾进入，但是花开季节，土墙锁不住的诱惑，变成了我们一帮小年轻冲动的理由，加上那门也半遮半掩地勾搭，我们半怀紧张却满怀喜悦地进去，就把所有的诗意写满心头。没有现在的手机，照相机也没有，几个穷学生学了徐志摩的时代，竟持几张白纸，一枝铅笔，写生一样装腔作势。不过，等到画成回去，多也扔在一边，不再一顾。可是心中却画了无数的春意，藏得深沉，单等需要的时候，向着对面的姑娘吹嘘。

　　梨花其实不是纯白，在花萼的地方，会有丝丝的绿藏着，那些绿，绿得抠心，抠得人心惶惶，不能用安静一样的情绪去细赏。于是梨花白，竟是别有用心。

　　兰州的桃子也极富力量，成熟的时候，能够把四面八方的人心归拢在自己树下，无法抵制。当然，现在是桃花盛开。

　　桃花开在仙姿婀娜的枝头。

　　桃子要糖分，又要阳光均沾，果农就随了老树的性子，略做修剪，于是一棵一棵的桃树几乎贴着地面，枝与枝则保持了互不干扰的恬淡与优雅。花儿不同，开在枝上，却是一朵压一朵，紧凑连缀，灿烂了时光。等到开浑了，一点一点的叶子，芽尖样就挤进花间。于是虬枝龙根，古意万分，人们就畅想着，行走其中，仙人也不过如此吧！

　　想着，桃花的笑颜就成了梦想的化身。

　　杏树却少连片的园子，看见它们，多是地埂或山间的点缀。山回路转，突然扑来，素净得令人心疼。所以但凡相遇，少能扭头就走的。想想，在这样寂静的地方开出一树的明媚，倘若相依相守地睡去，也该是入得了名士的传奇。

　　但现在，桃园还在，却撂荒成杂草丛生之间的异物。梨园还在，或者还有一些，却变成人们游览的公园，果子的主宰早已易手，我去看时，人们都在赞美树枝的奇特。至于果实如何，却大抵不知。

　　好在，杂草相伴，还是藏身山间，它们的本质不变，不论有无人类的关心，都一样地春华秋实。而今年兰州的花，开得更加务实，更加坚定，温暖来了沙尘到，寒潮到了夜雨深，它们是一样的自我，立在春夏的边际，把花色确定成季节的标杆，让世界存在于稳定的循环往复之中。

　　这是我至为钦敬它们的地方。很多时候，我们缺少它们那样的坚定，那样的自我。我们不能像他们那样，把生命的表达抽象成一种轮回，从而可以从心里忽略了灵魂以外的一切干扰。你看它们，存在于杂草不为丑，刀砍火烧不忘根，开出漫山遍野的花海它无喜，从残枝挤出一朵亦是乐。

　　你再看，四月天色，温暖应当拥抱它们的时候，一场冷气蹿来，搅得万物不宁。可是它们，冷眼相待，丝毫不为曲节。所以，南北两山白雪覆盖，它们的边上，却仍然百花争艳。

　　这时候，倒成了百花边上是雪山了，所以，有更加动人的兰州在动静两极的世界，你不能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