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与汹涌的会盟

　　马建东

　　大水来临，我们看到了汹涌澎湃的大河，以摧枯拉朽的威猛涤荡了所有的回忆。可是我们却看不见藏在大河腹心的执着与宁静。所以当洪水退去，河边留下一汪又一汪清澈的湖泊，吸引了无数的生灵，人们就不免惊讶，日前那么狂暴的肆虐者，怎么会孕育出如此的宁静与温柔。

　　每到冬日，这些湖泊最有魅力，而沉浸其中最久的，多是麻鸭。它们在湖里的行为很怪异，从不老老实实地游泳，而是忽而看见，忽而沉底，突然又冒出水中，吓得近旁的孩子大叫。最近又多了绿头鸭，极其美丽，一些正在拼搏的主播，便在它们的背后举起手机拍摄，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像我们小时候常见给人家治病的阴阳先生。我经过的时候，清晰听见了一位，说什么鸳鸯戏水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对冬天说点什么？

　　那是鸳鸯吗？

　　我不知道他的前面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将要说什么，但是这几句已经惊得我看他几遍：一个黑黑瘦瘦的男人，举着一个手机，是右手。左手拿着一只，也是手机。耳朵上挂了个啥东西，一丝细线绕着脖子钻进衣领。目不转睛看着手机，手机好像对着一群水鸟拍摄。当这些水鸟被他们惊扰飞起时，他激动地喊：“看见了吗？希望和追求是它们的使命！它们正在向着落日追去！”激动得有些声嘶力竭。

　　我赶紧躲开几步，顺着他说的故事看去，几只鸟儿的确陷入夕阳的光辉，正自融化而去。

　　兰州的岸边现在不分四季，总有这样追赶梦想的人们。他们三三两两看似随意，却瞬间就成为新闻的写手推手，影响极大。我看到一档节目，说一个孙女把奶奶的38万元送了别人，把个奶奶急得不能自已，而持续跟随那姑娘并不断提问的摄影人，就是主播而不是电视台记者。因为情节神奇，我看得很投入，直到一个警察赶来，对那主播说你没有权力问人家这些。

　　不能看了，却突然意识到，她一个主播怎么能追着人家问这些？后来，就不知道故事做了什么样的结尾，只是第一次对个人的主播有了新认识。而现在，我却真真实实在主播的旁边，听他随机的表演。也在揣测，什么样的情节能够配上他刚才这样的激情和浪漫?

　　我停在一处静得如镜、清得泛绿的湖边，周围的芦影倾泻入它的怀抱，却是一处没有水鸟的小湖。我靠近沙堆的湖岸，湖水波浪碎击，涟漪一般刻出沙岸的波纹。一只乌鸫停在远处柳枝上，柳枝却干枯出惹人疼惜的瘦弱。

　　好静。我心里抽搐。这静，静出一种力量，令人心痛。

　　而在湖的外面几步，就是黄河，强硬，有力，粗暴。这汪小湖，哀哀地存在于强力的旁边，谨慎地守护着一片宁静。当各种生命前来光顾，便是它存在的最光荣处！

　　一场大雨路过，大河呼啸而去，却没想到会留下一些这样的结局！

　　的确没想到。抬头看时，主播们还在那里忙碌着，太阳却快要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