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芝麻叶

打芝麻叶

　　潘新日

　　实际上，人需要到了一定年龄，才会对一些食物感兴趣。比如：红薯叶、芝麻叶、十香菜。这些野味道，都带着乡野气，有老的感觉。

　　走亲戚，或在饭馆就餐，能有碗芝麻叶面条，算得上是一件难得的事情。芝麻，长在乡下的地里，芝麻叶几经辗转，走上餐桌，那肯定是有心人的特意安排。不然，久居城市一隅的乡下人，或土生土长的城里人，想吃到用芝麻叶做的饭或菜，真是不易的。有些时候，土里长出的原汁原味，只可以想。

　　村子里的田都是规划好的，哪些是水田，用于插秧，哪些是旱地，用于插红薯、种大豆、种芝麻。种田的人，好吃的，都在地里长着。

　　很小的时候，就陪着大人到地里打芝麻叶。一场雨过后，芝麻“呼呼”地往上蹿，仿佛一夜之间，芝麻就蹿出老高。起先，在芝麻地，还可看见小伙伴的脑袋，雨过天晴，再走进芝麻地，人，已经被芝麻淹没了。不喊，真不知道，人在哪里。

　　我们都是细皮嫩肉，芝麻叶上面有一层细毛，一碰上，就感觉到痒。天气热得很，人站在芝麻地里，没有一丝风，一个个闷得直冒汗，上衣湿透了，也顾不上，只管用手不停地挠着发痒的地方。干完活出来，每个人的脸上、胳膊上，都有自己挠出来的一道道红印子。如果不是大人看得紧，我们无论如何是不愿意干这种活的。大人们喜爱吃的芝麻叶，我们也是不屑一顾的。那个时候，我们内心是拒绝它的。

　　不过，有时候也会生出一些乐趣来。芝麻一节一节地踮着脚尖，顶着一头紫的、白的、红的喇叭花，把花香送给天空。那一个个小喇叭，在内心里吹奏着自己的歌。细长的蕊，从小喇叭里伸出自己细长的腿，我们无聊的时候，就用手把花蕊从小喇叭里拽出来，然后，放在嘴里嚼，细小的甜和微微的青，便在味蕾里开出花朵，好美的感觉，我们称它为“糖丝”，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享受，永远地留在记忆里了。

　　打芝麻叶是个苦活，跟在大人后面，也不好好摘，就东张西望地乱瞅，主要是寻找蝴蝶和蜜蜂。尤其那些多姿多彩的小蝴蝶，轻轻地忽闪着一对小翅膀，一会儿落在这朵花上，一会儿落在那朵花上。观察久了，我发现，它极少落在绿叶上，仿佛就只有它才是爱花的。不过，我们很少去惊扰它，任它自由自在地在花朵上跳舞，用来给我们的劳作增添乐趣。蝴蝶是轻盈的，我们的梦想也是轻盈的，我们寄托一些东西在它身上，和花香一起飞走了。

　　打芝麻叶的时候，我还喜欢蜜蜂在喇叭花里钻来钻去的样子。我知道，它们忙忙碌碌是为了采蜜，是把更多的甜送给人类。我仔细观察过蜜蜂采蜜，它后面两条毛茸茸的腿，沾满了花粉。和它相比，我感觉自己一点也不勤快，干活就不再偷懒了。

　　有一次，我眼看一只蜜蜂钻进了芝麻花里，想都没想，我赶紧用手捏住喇叭口，我想看看，没有了空气，蜜蜂会咋样。只听它在里面“嗡嗡”地叫着，显得很着急。我有些得意，咧着嘴，偷偷地乐。可能是急了，突然，它扭过头，透过喇叭花，狠狠地在我手上蜇了一下。立即，一阵钻心的疼涌了出来。下意识地，我松开手，蜜蜂展开翅膀逃走了。我一脸的无辜，用手捏着指头，直冒冷汗……从那以后，再看到蜜蜂钻进喇叭花，我都会躲得远远的，生怕不小心惹怒了它，再吃一回苦头。

　　芝麻叶打回来，大人们就在水里洗，洗干净后，他们把芝麻叶放到大木盆里搓，先把芝麻叶里黏黏的绿汁液搓出来，然后再洗，洗干净后，放到锅里煮。煮熟后，再揉，揉干汁液后，捏成团。最后拿到外面晒，晒干后收起来，等到冬天没有青菜的时候，当青叶用。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大人们就不晒芝麻叶了，捏干后的芝麻叶团放进冰箱冷冻起来。啥时候需要，拿出来一化，直接就可以用了。依然是青青的样子，很好看，也没有晒干后的灰尘气。

　　走到哪儿，有碗芝麻叶杂面条摆在面前，你能说这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