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山

　　马建东

　　仁寿山是兰州市安宁辖区一处土山。八十年代，山下山上多枣树也多桃树。按理，枣树枣花和红枣应该香了这片山野，可是后来这里却因为桃子而盛名：兰州桃花会就从这里竖起招牌，加上那首“桃花盛开的地方”高亢动人，结果把这里的白凤桃用余音袅袅带向四面八方。

　　那时的仁寿山下，几处村庄疏疏落落，隐在树荫下，随着春夏秋冬演绎着安静和乡韵里极具特色的风韵。我见过它们在夏日里异样的出现，那是绿荫芳庭，一家一户藏在枣树下，枣叶细碎斑驳的影子就在院子里绘出久久的清凉。枣花细碎如沫，飘落下来，轻不能闻，只有一种异样的香味四处漂流。偶尔有些落入衣领，细细入颈的花儿，有一种虫子的蠕动感，弄得大人痒痒，孩子们惊呼！它们可不理会，继续着落下，于是地面多了一层雪一样的粉末。那时候刚刚背诵了一位诗人“簌簌衣襟落枣花”的词作，不能深解作者的心意，但是就为这一句，激动了很久，因为我的家乡我的家，就有很大的枣树长在道侧，花开花落，从下面经过，这种枣花衣襟的相遇，几乎用司空见惯来描绘。可是小时候只有感受，只有心里神秘的喜悦，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告诉别人，那种细碎的花儿落在身上是何等的动人心魄！

　　是的，我不会说。可是苏轼会说，他就这么一句，就让读者用自己体会的方式去想象去喜悦去激动。所以我同样不能告诉别人的还有苏轼带给我的无以言表的惊喜。

　　这些村庄，也就这样融化在夏日的热烈和枣树的轻盈里。

　　秋的枣林和村庄，我也去看。兰州人说，红丢丢呃的枣子爬满了自己的希望之巅，枣叶却日渐稀疏，农家青色的瓦顶一改夏日的谦虚，骄傲地伸出脸面，似乎在告诉所有人，我就在枣林里，一直在！

　　然而后来，我们伙同更多的人们去那里，却不再是去看枣树枣花和枣子，而是赶早，在枣树沉睡初醒未醒的时候去看浪漫激情的桃花盛开，去听一位出了名已经不可掩盖其影响的歌手有关春天的故事桃花的无边烂漫！

　　那一天，我们没有在枣树下徜徉，而是行走在桃花的海洋，我们从一条花径小道，从山下到了山上，一路是人，游人遮挡了一切，我们只是机械地向风景前进，结果，终于没有看见风景。很久很累 ，就离开了风景区，回到了宿舍，沉沉入眠。

　　三十多年过去，一个秋日，阳光灿烂，再到记忆的仁寿山，山上是尚未完成的“古代建筑”，庄严肃穆的“古代建筑和院落”占据了谷间平台；山顶是人见人爱的神仙寿星爷，神仙的旁边，有“仁者寿”三字。山下，还有枣林，却是枣林被高楼大厦所遮盖。枣子还是红丢丢的，可是无人摘采，或枯枯地挂在树上，或者灰塌塌落在地上。也有几处桃林，标明是安宁白凤桃基地，但规模已大不如前！想起夏日一位朋友见我买了白凤桃，说恐怕不是白凤桃了的慨叹，忍不住心说“的确”，现在看起来，的确不太可能有那么多的安宁白凤桃出售。我忽然想起，就在这一片由田野变成市区的地方，现在有路名叫枣林路，也有市场名桃海，一些村庄的名称还在，却早已不是旧时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惆怅。可是又想，幸福总是具体可感的，簌簌衣襟落枣花固然美好，但倘若没有今天的模样，又会怎么样呢？又要怎么样呢？

　　于是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