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兰州向西

兰州向西

　　王化理

　　带着旅途倦意，带着挹翠湖畔的竹林晨曦，带着天街狗牯脑的清香，带着罗霄密林深秋的沉醉，飞机降落在了中川机场。进入连程转机通道，坐在封闭的候机厅里，不绝于耳的航班通知不时在航站楼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响起，你能感受到进出港的飞机是多么的忙碌。翻翻闲书，两个小时不觉就过去了，又登机继续向西飞。飞机起飞，转身作别迷蒙的远山近水——兰州。

　　鲜艳的光线从我右肩窗户里射进。看书有些刺眼，随意瞭望天空，向上寥廓如奋臂奔月，向下深邃如临渊探险。蓝天下，云端映着雪山徐徐旋转；机翼下，大地的银质托盘上雪山好似累累蛋糕。感觉一下子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西北冬天。疏忽间，翼下没了白雪，唯有风霜刷白的山脊——简洁、明晰，像理论书籍里的线性插图。哦，我走后不到一周，风雪占领了我可怜的西北！

　　霜雪世界精彩着呢！鸟儿一样的机器驮着我们，似乎专挑最好的风景让我们欣赏，无一重复，随处是画。一会儿雪峰就像青云缭绕的大海上冒出的膜结构帆船一闪滑过；一会儿几条落满霜雪的小山就像调皮的马驹溅水而来，一路扬波腾浪。蓝天边，一堵大山高耸云端：群峰齐集，万簇放光，既是那样苍茫，又是那样孤傲。前方的西天就像一卷蓝绫，横堆在如絮的云海里。

　　“金城关，通西天。”我的思维里突然跳出了这几个字。也怪，有了这样的念头，就向着命题的逻辑方向求证。“河西四郡”，没错！再往下想：“河西五郡”，也没错。金城自古就与河西的概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汉昭帝（刘弗陵）元始六年（公元81年）下诏书称：“以边塞阔远，置金城郡”，遂有“河西五郡”之说。而早在汉武帝（刘彻）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始筑令居以西（长城）”之说，更说明她曾是一道边关。“令居”以县的建制出现要比“金城”以郡的建制出现早二百年。但那时人口寥寥无几，而到了建金城郡的时候，人口达到15万人，虽建郡晚于武威、张掖，但人口是武威郡和张掖郡的总和。这么说来，汉代向西移民实边、戍兵屯田、开拓疆域是从兰州开始的。而对这座现代化程度激增的古城池的认识，我过去只是从她凄美的黄河律动中把她与上游遥远的牧场与下游广阔的田园联结在了一起，而今又从空中飞越，发现她也把雪山冰川同厚厚的黄土地联结在了一起。今天的兰州远已走出了古代的郡县概念，超脱为一个现代化水平很高的省会城市，受现代农业与牧业的双重滋养，物产丰富，名特荟萃，瓜果盛名，牛羊肉鲜美，是西北最富集的农畜产品原产地。

　　我之左若为雪山冰川，我之右一定为大漠。因为左首方的大地上出现了一片恰似燃烧的火海，在太阳的强光照耀下，通透红亮，呈长条形。但此时，你用理智遮挡开金色的光线，那一定是一座湖，一定碧玉一般清澈，处子一般文静。众山排列成东西走向的长阵，齐头并进，逶迤而来。光焰迷人的湖泊近了，越来越近。我打开记忆的匣子，搜寻定位她究竟是哪一座湖，但始终没有与陆上行走的记忆对位。闪光的小路顺山而下——那是一绺流水，偎依在山坡的臂弯里，一会儿呈辫状，一会儿呈带形。啊，生命的禁区，常常是孕育生命的高地；孤寂的绝域，常常有风光奇异的大境。

　　山间盆地雪光如月，沙漠边沿胜似海岸。翼下雪山滑过，左侧一重巍巍远山抬着高天慢慢旋转。那山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机翼下若为祁连山，那远处的那座山是哪座山呢？莫非那就是昆仑山？正在疑惑，航班播音员播放消息了：女士们，先生们，航班半小时后将降落在嘉峪关机场，飞机正在下降，请您收起小桌板……原来，还是祁连山。

　　哦，那不是七一冰川吗？正前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大片冰川。冰川开始就像一片鱼鳍与一副马面的组合图案，随着飞机方向的改变，鱼鳍变为一只飞翔的巨鸟的头部和颈部，马面变为巨鸟的背和两只翅膀，一只巨大的鸟，由西向东飞行。滑行，下降，渐渐地，渐渐地变为一只凫出水面的鸬鹚，看样子它刚刚钻出水面，正要展翅离开。钩形喙长而尖，稍稍扬起，眼下有片白毛，眼睛机警敏锐，威力无比……静静欣赏，更像一幅简笔画：逼真的头部、长长的脖子、鸟背和两只露出水面的长翎翅膀，有种水使翎毛下垂的样子。再定睛一看，更像一只翱翔的金雕！我被这映在蓝天里的雪山上的自然奇观融化了，如不是被系在腰间的安全带揽住，我早已跃上巨鸟的脊背乘风归去了！

　　我很快从遐想中回到了现实：兰州是遥远的，但她倚天背靠的山川是雄奇的、有灵性的！无论你采取哪一种方式和兰州亲近，你都会为她的山感动，为她的水感动，那山无比雄奇，那水无比柔美！